古风故事: 天生傲骨的姐姐 [完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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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古风故事: 天生傲骨的姐姐 [完]
    发布日期:2024-07-22 04:15    点击次数:123

    姐姐天生傲骨。

    闹饥荒时,贵人施了碗米粥,姐姐夺过倒在地上。

    她大义凛然地说:「我家虽然穷,但不食嗟来之食。」

    母亲将吃食省给我们,活活饿死。

    为了活命,我们进王府做了丫鬟,姐姐变卖母亲遗物换上新衣,指着我说:

    「我平时怎么教你的?无论何时都要衣着整齐,务必让自己体面些。」

    管事嬷嬷赞她有风骨,让她去书房研墨,我则去浆洗衣物。

    结果表少爷看中了我,要纳我为妾,姐姐知晓后变了脸色:

    「你怎能自甘下贱上赶子给人做妾?」

    表少爷说她有趣,要改纳她,她娇羞着答应下来,还说他们是真爱。

    我日日劳作,生了重病,央求姐姐请郎中,她却淡淡地说:

    「你要做一个有骨气的人,不能轻易求人。便是爬,也要自己爬到医馆。」

    我死在了爬去医馆的路上。

    再睁眼,我回到了初入王府那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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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1

    管事嬷嬷在给我们安排差事。

    姐姐穿着碧色马面裙,还是丝绸料子,在一众丫鬟中格外显眼。

    众人纷纷侧首看她,她却挺直脊梁,揪起我灰扑扑的布衣:

    「宜萝,我平时怎么教你的?」

    「无论何时都要衣着整齐,务必让自己体面些。」

    嬷嬷被她吸引了注意,「你这丫鬟倒是得体。」

    姐姐朝嬷嬷福了福身子,不卑不亢:「我少时曾得夫子教导,知晓哪怕处境再艰难,也要照顾好自己。」

    「是个有风骨的,去书房伺候吧。」

    嬷嬷转头看我,语带嫌弃,「姐姐干干净净,这丫头却灰头土脸,看着就脏,送去浣衣处吧。」

    姐姐和上辈子一样,自己领了好差事,还拉着我感谢嬷嬷。

    她美其名曰:「差事就是个谋生手段,好坏都一样。」

    可浣衣处苦累不说,管事的家仆还十分好色。

    2

    前世,我刚进浣衣处,就被钟叔盯上了。

    他目光贪婪地在我身上徘徊,明明年愈五十,却要我到床上伺候他。

    我自然不肯,惹怒了他,他便将最脏最重的活都交给我做。

    我每日有洗不完的衣物,从寅时一直干到亥时,一双手泡得又肿又胀。

    姐姐那双手却用来研磨提笔,养得水光滑嫩。

    一日夜里,我刚洗完衣物,准备下值,忽然被人紧紧拽住衣袖,往一边的小树林里拖。

    钟叔压在我的身上,紧紧将我揽住,伸手就要去解我的衣裳。

    我拼命挣扎,被他狠狠扇了一巴掌,「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。」

    幸好那日表少爷路过,听见了我的呼喊声,从钟叔身下救了我。

    那时我衣裳凌乱,眼眶通红,表少爷说就像一只小兔子,甚是可爱。

    他要纳我为妾。

    我为能脱离浣衣处喜不自胜,姐姐却忽然来了。

    3

    姐姐于夜里到表少爷住处寻我,身着单衣,半散着发。

    分明表少爷就在房外,她却只当没看见,蹙眉与我道:「宜萝,你怎么能自甘下贱,上赶子给人做妾?」

    「我们不是说好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吗?」

    她是在问我,但丝毫不听我解释,反而红着眼睛哭了起来:

    「我这么个有风骨的人,怎么会有你这样奴颜婢膝的妹妹?」

    她一边说,一边哭,今日衣领开得极低,露出深深的沟壑,胸前的柔软随着她的哭泣一颤一颤。

    看得外面的表少爷屏住了呼吸。

    也是巧,她的薄衣忽然被墙上的钉子钩住。

    姐姐要去扯,不仅没扯下,反倒将衣衫撕碎,露出大半光洁如玉的身子。

    表少爷走上前来。

    她羞红了脸,泪水在眼眶打旋,却还是光着半身给表少爷请安。

    表少爷对她来了兴致,说她讲话有趣,又盯着她的身子出神。

    当晚姐姐就成了表少爷的入幕之宾。

    她抬了妾,我则被送回浣衣处。

    我不解地问姐姐:「你不是不想做妾吗?」

    姐姐脸上还有初为人妇的潮红,抬手抚着鬓边的簪子,「你懂什么?表少爷是喜欢我才把我留在身边,我们之间可是爱情。」

    钟叔见我又被送回来,本来顾忌着姐姐成了姨娘,没像之前那样磋磨我。

    谁知姐姐来了浣衣处,当着钟叔的面与我说:

    「宜萝,人要自立自强。如今我虽是半个主子,但你还是奴才。你的出路要靠自己挣,别想着姐姐出手帮你。」

    这话一出,王府上下全赞她高风亮节。

    可是钟叔见她与我撇清关系,开始变本加厉欺辱我,骑在我的身上,强迫我服侍他。

    姐姐只淡淡说:「这是你的造化。」

    幸好此事被世子知晓,杀了钟叔,这才让我摆脱厄运。

    但我双手溃烂,生了重病,高烧不退。

    我让人给姐姐传话,恳请姐姐请郎中为我治病。

    姐姐并未出现,只让人递了个话,说:

    「你要做一个有骨气的人,不能轻易求人。便是爬,也要自己爬到医馆。」

    我为了活命,拄着木棍去了医馆。中途实在没力气,重重跌在地上。

    我挣扎着一步一步朝着医馆爬去。

    迷糊中,我好像看见了母亲。

    闹饥荒时,有钱也买不到饭。

    母亲将吃食省下,尽数留给我和姐姐。

    有贵人看母亲快要饿昏,施舍了一碗粥。

    我磕头谢过,小心给母亲喂粥,生怕滴一粒米到地上。

    可姐姐瞧见后,从我手中躲过食碗,重重砸在地上。

    她大义凛然:「夫子说过,不可食嗟来之食。我家就是饿死,也不要别人的施舍。」

    许多乞丐去舔地上的米粒,母亲眼睁睁看着,终究活活饿死。

    我也死在了爬去医馆的路上。

    4

    这次,姐姐又同样的招数送我去浣衣处。

    她催促我:「怎生这么没教养?还不快点谢谢嬷嬷。」

    我突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,急走几步,将她按在墙上。

    「元宜萝,你在做什么?」

    她喘不过气,尖声叫唤。

    我揪着她的头发,拿她的头用力撞墙,将她额头磕出血来。

    她这下没法端了,嘶声尖叫:「元宜萝,你给我放开!」

    嬷嬷这时也反应过来,让小厮上前拉我:「死丫头,你在做什么?」

    姐姐低声啜泣,「宜萝,你就算怨嬷嬷将你分到浣衣处,也不能将气撒在我的身上啊。」

    「竟有这样粗俗的丫头!」

    嬷嬷沉下了脸,咬牙道:「王府是留不得了。赶紧送到人牙子那里发卖!」

    就在嬷嬷要押我送回人牙子手里时,世子突然走来。

    「要发卖这个丫头吗?」世子在我面前停住脚步,噙着一丝古怪的笑意。

    前世,世子也在这时路过。可那时他没看我一眼,径直走开。

    这次,世子却用丝帕擦掉我手上血渍,「别卖了,送到我这。」

    姐姐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,挤到世子面前。

    「世子您是不是说错了?我妹妹低俗不堪,我才一身傲骨啊。」

    世子只冷冷瞥了她一眼,拂袖转身离开。

    我在心中松了口气,看来这次我赌对了。

    前世我曾撞见两个丫鬟厮打,世子冷眼旁观半晌,将出手重的那丫鬟要到身边伺候。

    世子似乎喜欢狠辣的人,所以我今日当众殴打姐姐。

    一是纾解心中郁结之气,二为吸引世子注意。

    于是,姐姐还是分去了书房,我却成了世子的贴身丫鬟。

    可不等我去找她麻烦,她倒先找上门来了。

    5

    按府中规定,我是一等丫鬟,姐姐是二等丫鬟,我的月钱比她更高。

    但姐姐入府之后,日日穿着丝绸料子,件件都不重复。

    这便罢了,她还戴起了耳环,腕上镯子叮当响。

    俨然像是半个主子。

    府中丫鬟都羡慕她,她挺直脊梁抬着下巴:「人生在世,无论何种境地,都得光鲜亮丽才好。」

    与此同时,管事清点时发现,书房里少了不少宣纸、狼毫等物。

    每个婢女的住处都被检查了一番,但并没有发现丢失的文房四宝。

    忽然有人指着姐姐:「绮荔不就在书房当差吗?她每日穿得那样好……」

    众人闻言看向姐姐。

    姐姐微微变了面色,随即冷笑开口:「那都是我用积蓄买的。再说,我天生傲骨,怎屑于做那偷盗之事?」

    有丫鬟交头接耳,「也是,绮荔是个有风骨的人,不会偷了府中东西变卖,定是拿体己钱买的。」

    可她哪来的体己钱?

    我们入府时都一贫如洗。母亲的遗物,只堪堪够她买那条丝绸裙子。

    只是我没有证据,无法告发她。

    谁知,一日晨起,我突然被人抓到管事嬷嬷那里。

    嬷嬷怒斥我:「你都干了什么好事?」

    我不明所以,「嬷嬷在说什么?」

    一群丫鬟将我围住,对着我指指点点。

    「那日见她欺负绮荔,我就知道她绝不是什么好人。」

    「但谁晓得她胆子这样大,竟然敢偷王府的东西?」

    「幸好绮荔品行端正,大义灭亲,要不然就要被她逃过去了。」

    姐姐叹了口气:「宜萝,昨晚我见你下值时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,走近一看,发现你怀里竟然偷偷揣着一块砚台。」

    她恨铁不成钢地道:「你做什么不好,非要去偷东西。这可是大罪!」

    「找到了找到了!」此刻有个小厮急急跑来,高声喊道,「在宜萝姑娘枕头底下找到了这方砚台!」

    他手里举着一方很小的端砚。

    管事嬷嬷当即让人按住我的双肩,强行逼我跪下,「事到如此,你还有什么好说?」

    不等我开口,姐姐也跪下抢先道:

    「嬷嬷,妹妹做了错事,我绝不会为她求情。但到底是我管教不严,您把我一起责罚了吧。」

    那日质疑姐姐偷盗的丫鬟见状,愧疚无比:「绮荔,我不敢怀疑你的,实在对不住。」

    管事嬷嬷连忙将她扶起,「你检举有功,我奖励你还来不及,怎么能罚你呢?」

    再看向我时,她柳眉倒竖,「等禀告了世子,打上五十个板子,赶紧扔出去卖了!」

    我终于得了空子解释:「这砚台不是我偷的,是……」

    嬷嬷急不可耐地打断了我:「我只问你,是不是在你枕头底下发现的?」

    「是。」

    嬷嬷不肯我再说下去,直接让人押着我去见世子。

    姐姐非要跟着去。

    她今日打扮得花团锦簇,偏偏脂粉施得很淡,更添了几分清丽脱俗的气质。

    我忽然什么也不想说了。

    既然要把事情闹大,那我就依了他们的意。

    毕竟,我很想看看他们知道真相后的模样。

    6

    世子正在看书,见我们一众人浩浩荡荡而来,微微蹙眉。

    「元宜萝这是犯什么事了?」

    管事嬷嬷连忙上前,将事情原委与世子说了一遍。

    末了还不忘夸赞姐姐,「幸好绮荔心怀大义,将此事说了出来。」

    姐姐上前一步,理着耳畔碎发,不卑不亢道:「奴婢绝不徇私,请世子狠狠责罚妹妹,以儆效尤。」

    世子没有看她,倒是瞧了一眼那砚台,目光一凝,「宜萝,你没解释吗?」

    「他们一口咬定了奴婢偷盗,不肯听奴婢解释。」

    世子合上书,「我送你这方端砚时,说了什么?」

    「世子说,按着人的头往墙上撞,这动作实在不雅。日后可以直接朝人脑袋上丢砚台。」

    姐姐微微一愣,似乎明白了什么,白着脸看向我。

    世子莞尔:「那你现在可以用这端砚了。」

    我从小厮手里夺过砚台,朝着姐姐的额头重重砸去。

    姐姐一声惊叫,额上顿时血流如注。

    管事嬷嬷也反应了过来,忙支支吾吾道:「原、原来,这砚台是世子赏给宜萝的啊。是小的弄错了,错怪了宜萝。」

    她向我道歉,又拧着姐姐的胳膊,没了方才的好颜色。

    「都是你这丫鬟搬弄是非,这才让我误会了宜萝。」

    世子淡淡看着嬷嬷,「你身为管事,偏听偏信,连我房里的人也胡乱攀咬。我看这管事你也不用做了。」

    嬷嬷和姐姐一同被拖了下去,姐姐临走前狠狠剜着我,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怨毒。

    我捡起那方端砚,可惜原本完好的砚台裂了条小缝。

    这边姐姐刚刚受伤,那边我便瞧见了个老熟人——钟叔。

    我是在浣衣处附近的小道上遇见他的。

    他上衣凌乱,一边走,一边提着裤子。

    我心中警铃大作,等他走远了,忙往小道深处走。

    果然,我看见一个小丫鬟躺在地上。

    她长发散乱,衣裳被推到了胸脯处,身上尽是斑斑点点的红痕。

    7

    见有人来,小丫鬟并没有动,只是怔怔看着漆黑的夜空出神。

    我知道她经历了什么,前世的我也经历过这样的事。

    她忽然爬起,咬牙往前跑去。

    前方是个湖泊。

    我伸手拽住了她,「你想做什么?」

    小丫鬟声音都哑了,「我……我活不下去了……」

    「就因为被那老东西欺负了,你就要自寻短见?」

    「我知道女子的贞洁从不在罗裙之下,但这不是第一次了。」

    小丫鬟闭上眼睛,满脸苦色,泪水涟涟。

    「他总将我拖进小树林里,就算我来了月信也不肯放过。这样的日子一点盼头也没有,我真的过不下去了。」

    我突然很愧疚。

    我早该想到,像钟叔那样的人,即便不是我,他也会残害别的女子。

    如果我能早点去找他算账,就不会有新的姑娘受苦了。

    是我对不住她。

    我按住她的肩,帮她擦掉眼泪:「我帮你摆脱他,好不好?」

    小丫鬟愣愣看着我,「可……可以吗?」

    翌日夜里,小丫鬟约了钟叔在右院小道旁的林子相见。

    钟叔搓着手走来,淫笑道:「今日怎么神神秘秘约我来这个地方?这是要给我什么惊喜?」

    看清我的模样后,他微微一怔,「你是谁?」

    我强忍着恶心,朝他福了福身子,「我也是新进府的丫鬟,如今无依无靠,听说您是府中老人,想求您庇护。」

    钟叔愕然。估计这么多年,第一次有人上赶子来找他。

    我对着月光,微微侧首,「您答应吗?」

    钟叔狠狠咽了咽口水,「没白疼那丫鬟,还知找人来孝敬我了。」

    他色欲熏心之下,朝我走来。

    难闻的气息扑面而来,那些不堪的回忆涌上心头。

    我下意识伸手将他推开。

    「死丫头,倒是会玩欲拒还迎这招。」他一边说,一边利落地脱掉自己的上衣。

    我瞧见小道上出现了一抹白色身影,正往这边而来。

    每日此时,世子都会过来散步。

    前世,就是在散步时他发现我被钟叔凌辱,让人将钟叔杀了。

    于是,在钟叔的手去勾我的衣带时,我嘶声大喊:「救命!」

    声音里还带着哽咽。

    钟叔见我巴巴送上门来,临到头又不愿意,忍不住恼道:「好你个丫头,竟然敢玩我。看我等下怎么惩罚你!」

    就在他动手之际,密林突然亮了。

    风灯照了过来,世子来了。

    我哭着爬到世子身边,「世子救我!」

    世子蹙眉将我拉起,瞧见我松开的衣襟,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
    钟叔吓得两股颤颤,「世子,是这丫鬟主动邀约,想要委身于我。」

    「你胡说!我是世子身边的贴身丫鬟,做什么要委身于你?」

    世子的脸色很冷峻,「在王府敢做这种勾当?」

    「世子明鉴!」钟叔赤身跪倒,连连叩首,「真的是这丫鬟主动约我来的。」

    世子将我拉在身后,一脚将他踹开,「她约你?你可有什么凭证?」

    钟叔哑口无言。

    他心知我和那小丫鬟合谋,断不会卖了对方。既如此,他是拿不出证据的。

    可偏偏这时,忽然传来女子低柔的声音。

    「我能做证,是妹妹约他来的。」

    我回头一看,姐姐正缓缓朝这边走来。

    8

    姐姐说她今日见我往右院来,心下疑惑,便远远跟着我。

    「奴婢亲耳听见,妹妹说他是府中老人,想要寻求他的庇护。」

    钟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,「当真如此,是她约的奴才!」

    世子回头,盯住了我:「是这样吗?」

    我寻思着除了姐姐这个人证,再没有旁的作证,本想继续否认,可世子却说:

    「元宜萝,我要听实话。」

    我心中一颤,看来世子是有所怀疑了。

    若是钟叔非要拖我下水,供出小丫鬟,世子再让人严刑拷打小丫鬟,难保我不会被供出来。

    我干脆眼一横心一闭,跪在世子面前,「是,是我约他来。」

    「他日日凌辱一个小丫鬟,我看不下去。我知晓世子每晚都会来此散步,特意引他前来,想借世子的手除了他。」

    姐姐幽幽叹息,「妹妹,你竟敢如此设计世子,真是大逆不道。」

    她又盈盈望向世子,「幸好奴婢今日目睹一切,否则世子就要被妹妹蒙蔽了。」

    世子沉默着,没有说话。

   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。

    也正因此,那声「哐当」格外突兀。

    世子扔了一把匕首在我面前。

    「元宜萝,这是你第一次利用我。」

    我捡起匕首,看向世子。

    我们平日相处也算愉快,他不会就因这点事要了我的小命吧?

    姐姐额上还包着纱布,月光下表情阴森。

    「妹妹,你用这种下作手段陷害人,实在没有风度。既然世子要杀你,你便自行了结吧。」

    可世子却让人将钟叔控住,朝我抬了抬下巴,「杀了他。」

    姐姐微微一愕。

    世子见我迟迟没有动作,嗤道:「不敢?」

    怎么可能不敢?

    我想起前世被他按在胯下,羞辱地用各种姿势玩弄的情景,握紧了手中的匕首。

    「啊!」

    一声惨叫响彻天际。

    第一刀,直接阉了他。

    第二刀,扎进他的心口。

    捅进去后,刀刃翻转、搅动,疼得他龇牙咧嘴、哀嚎不止。

    可我犹自不解恨,为我,也为那个只有十四岁的可怜丫鬟。

    我一刀接着一刀,直到他彻底没了气息。

    再抬手,我发现自己满脸血污。

    姐姐倒抽一口凉气,看我的眼神仿佛是在看地狱罗刹。

    世子却突然抚掌笑了起来,看我的目光带了点说不清的情绪。

    「这老头在哪个地方当值?」

    「浣衣处。」

    世子看向脸色煞白的姐姐,「你既然为他做证,这么喜欢他,那便去浣衣处浆洗吧。」

    9

    姐姐不再是书房伺候的二等丫鬟。

    她和前世的我一样,成了粗使丫鬟,日日有洗不完的衣物。

    我去浣衣处看她,她的一双手被泡在水中。

    以前在家时,她自恃傲骨,从不做家务。

    那些琐事都落在我和母亲的身上。

    所以她那双手一点茧子也没有,光滑柔嫩。

    如今才不过几天,她的手便肿了起来。

    嬷嬷拿竹条狠狠打她的手,「快点洗,等下还有一筐。」

    她疼得立刻缩回,蹙眉道:「我这手是用来提笔写字的!」

    「都来浣衣处了,还想着什么写字?看我不打醒你!」

    嬷嬷打得更凶了。

    我路过时看了两眼,被姐姐瞧见。

    她双眼放光,指着我,「这是我亲妹妹,她是世子身边说得上话的得力丫鬟。」

    我学着前世姐姐的模样,淡淡道:「姐姐,人要自立自强。你的出路要靠自己挣,别想着妹妹出手帮你。」

    嬷嬷笑了出声,又抽了她好几下。

    「听到没,妹妹得力也不关你的事情。还不赶紧洗!」

    我回院子时,耳畔还回响着姐姐的啜泣声。

    以至于我有些失神,没发现世子房门紧闭,推门进去为他送洗好的衣物。

    每次世子房门紧闭,若没有他允许,旁人是不得入内的。

    我进了内房才反应过来,正准备离开,发现暗房的门竟然开了。

    世子就在里边,手里拿着一把刻刀,闻声望向了我。

    他对面,是一个木架,木架上绑着一个男人。

    世子正在他身上雕刻。

    我转身想走,世子却找我招了招手,「元宜萝,过来。」

    我硬着头皮过去,但见世子面对的男人气息微弱,一身的伤痕触目惊心。

    此刻的世子一身黑衣,和平日里清风霁月的模样完全不同。

    「这畜生很吓人吧。」世子表情肃然。

    「他被我用大锅烹过,用烈火灼烧,始终保持着一丝气息。我现在,正在学雕刻。」

    他转头看我,噙了抹笑。

    「元宜萝,你害怕了?」

    「没有。」我摇头,「只是敢问世子,他犯了何事要被如此对待?」

    「当年出了祸乱,我的生母流落民间,被他找了禽兽轮番凌辱,生生羞辱致死。」

    「那些人我全杀了个干净,唯独他。我总觉得,让他死太便宜了。」

    世子放下刻刀,按住我的肩膀,「是不是震惊又害怕?面上光鲜亮丽的世子,私底下阴暗又残忍。」

    我倒不觉得震惊。

    我早就察觉世子行事诡谲,如今只是证实了我的猜测。

    至于害怕,倒也没有。

    我笑了笑,接过世子的刻刀,在那人身上仔细刻了起来。

    世子眼睛一亮,只见一个「畜」字正中眉心。

    「奴婢不觉得您有什么可怕。这种恶人,凭借先天蛮力欺辱女子,活该千刀万剐。」

    「世子在奴婢心中,依旧如明月皎皎。」我拿出帕子擦拭世子腕上的血渍,「别让这些人的血,脏了您。」

    世子瞧着我的动作,「是吗?」

    我乖顺地点头:「正是。」

    世子忽然反手抓住了我的手腕,两步将我抵在墙上,指腹重重按在我的脸颊上。

    「元宜萝,我怎么感觉你在恭维我?」

    我直视他:「世子是我的主子,身为奴婢将主子哄开心,这不是天经地义吗?」

    再者,我千方百计留在他身边,另有一番筹谋。若要达成目的,需要他的助力。

    世子盯着我半晌,终于将我放开,「倒是实诚。」

    自那以后,世子在我面前不再藏着掖着。

    他允许我自由出入他的卧房,甚至和我分享他新弄来折腾人的刑具。

    没多久,王府突然疯传一则流言,说表少爷看中了浣衣处一个丫鬟,欲纳她为妾。

    我没想到,姐姐的运气竟然这样好。兜兜转转,还是攀上了表少爷。

    10

    听说那日表少爷路过浣衣处时,只剩姐姐一人在浆洗衣物。

    她眼眶通红,泪珠子直直往下掉落,木盆泛起一圈又一圈涟漪,看得表少爷心疼不已。

    表少爷问姐姐:「怎生你一人在此?」

    姐姐手上动作不停,「她们都下值了,将脏衣服留给我洗。」

    「浣衣处这种下等地方就会抱团欺负人。你和他们讨个饶,融入进去,便不用受这种苦了。」

    姐姐却昂着下巴,语气坚定:「就算沦落浣衣处,我也有骨气在身,绝不与她们同流合污。」

    她眼底泪光闪烁,嘴里吐出的话却极有气节,惹得表少爷看直了眼。

    表少爷当即将她带走,又狠狠责骂了浣衣处的仆从。

    我去浣衣处时,那小丫鬟就提起此事。

    她撇撇嘴,有些委屈:「我们哪有欺负她?分明是她自己动作慢,别人洗了五篮衣服,她才洗一篮,这才没能按时下值。」

    「结果莫名其妙被责骂一通,还被克扣了月钱。」

    我正想安慰她两句,有人急急跑来找我,「宜萝姐姐,你快些回去吧,表少爷来要你了。」

    我心下疑惑,好端端的表少爷怎会突然要我?莫非是姐姐的手笔?

    偏巧这段时日世子随皇上去木兰围猎,不在府中。

    回去时,表少爷和姐姐到了,世子院里的掌事嬷嬷也在。

    少爷随意看我一眼,「你就是绮荔的妹妹?」

    「绮荔心善,如今做了主子却夜夜难眠。一问之下才知道是担心你。她生怕你在外受了苛待,求着我将你放到身边。」

    我立刻道:「谢过表少爷。但奴婢在世子手下一切都好。」

    掌事嬷嬷也帮我说话:「宜萝是世子身边的贴身丫鬟,就算要走,也得等世子首肯。」

    姐姐拉住表少爷的手,远山眉紧紧蹙着,当真一副担心妹妹的好姐姐做派。

    「沈郎,我就这一个亲生妹妹。她不在我身边,我实在难安。」

    她小声央求,「你知道的,我天生傲骨,从不低头。如今就这一件事,恳请你能帮帮忙。」

    见心爱的人如此放低姿态,表少爷心疼不已,忙握住她的手,「你放心。」

    他与嬷嬷说:「这个我就领走了。等表弟回来,我亲自和他解释。」

    「左右不过一个丫鬟,表弟会给我这份薄面的。」

    嬷嬷拦不住,我推不得,我就这样又被分到了表少爷的院子。

    表少爷将我交给了姐姐,让我听姐姐差遣。

    他这刚走,姐姐便变了张脸。

    「妹妹,你费尽心机爬到世子身边又如何?我三言两句还不是就把你要来了?」

    她看着自己前几日因为浣洗而肿胀的手指,「眼下我为主子,你是婢女。别妄想借我的势,好好干活才是正理。」

    姐姐将最苦最累的活都打发给我做。

    清瓦片、锄花草、洗恭桶……我从早干到晚,夜里还要在姐姐服侍表少爷时添水。

    一开始我还幻想着世子会把我要回去。

    但一连过了十几日,我都没瞧见世子。

    想来我就是一个丫鬟,送人便送人,世子也不会多在意。

    在意识到世子指望不上时,我开始给自己另谋出路。

    烛火将姐姐和表少爷缠绵的身影放大,投在了窗台上。

    表少爷又叫水了,嬷嬷催着我去送水。

    我不由得想起,前后两世,我都和表少爷打过交道。

    我太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了。

    我为什么要乖乖任由姐姐揉捏?既然她可以,为什么我不可以?

    虽然这不是我最开始想走的路子,但眼下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了。

    我瞄了许久,总算逮着了机会。

    表少爷来找姐姐时,姐姐正在午憩。

    他不忍打扰姐姐,正准备离开,却看见了花园里的我。

    我低垂着头,身影单薄,食指正在汩汩流血。

    看样子格外孱弱又可怜。

    11

    表少爷果然在我面前停止脚步。

    「这是怎么了?」

    我抬起头,泪盈于睫,「方才锄草时,不小心割着了手。」

    「是我太没用,让表少爷见笑了。」

    我红着眼眶,唇上却泛着浅浅笑意,「世子看这芍药漂亮吗?都是我亲手种下的。」

    表少爷挑眉,「哦?你喜欢芍药?」

    我连连摇头,「姐姐喜欢芍药,这才让我种下。可我不喜欢。」

    说话间,我微微侧首,弯起唇角。

    我曾对着水面练过无数次,知晓这个角度最是好看。

    「那你喜欢什么?」表少爷来了兴致。

    「梅花。零落成泥碾作尘,只有香如故。」

    我抬头望着四角的天空,「我喜欢梅花的气节。」

    说话间,我腕上一条链子掉落在地。我慌忙俯身去捡,但今日衣裳没有束好,弯腰时春光乍泄。

    表少爷也蹲下身帮我找链子。摸索的时候碰到了我的手,他并没有放开,反而就放在那,慢悠悠道:

    「宜萝,你和你姐姐很像。但……又有点不太一样。」

    「你比她更具风情。」

    他用力捏了捏我的手:「你想不想做我的妾……」

    话还没说完,世子突然冷着一张脸进了院子。

    「表兄好大的胆子,拐走我的贴身丫鬟,还想让她做妾?」

    表少爷连忙起身,似乎想把要我的缘由和世子解释一遍,但世子压根没让他开口,只朝我勾了勾手。

    「还不快回去。」

    跟随表少爷是下下策,能选的话,我自然愿意跟着世子。

    表少爷想要拦下我,世子冷冷一个眼风扫过去,「想也别想。」

    这下他只得缄口不言,放任我离开。

    我跟着世子回了他的卧房。

    才刚刚进门,世子蓦地将门合上,双手撑住门扉,咬牙切齿看着我。

    「元宜萝,你好大的胆子,竟然跑去勾引别的男人!」

    12

    我将左手递到世子面前。

    「您看,在流血。」

    世子冷哼一声,「你别在我面前卖惨,我不吃这套。」

    「不是卖惨。」我实话实说,「这是奴婢亲手割的。」

    「奴婢在姐姐身边过得艰难,」我给他看自己因劳作而皲裂的手,「可又实在不甘心过这样的日子,便想着另寻出路。」

    世子瞧了一眼,眼底情绪翻涌,「所以你就去勾引他?」

    「要不然奴婢还能怎样呢?」

    「你就不能等等我吗?」

    「等过。原先是想着世子能把奴婢要回去,可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世子。」

    我垂眸,盯着自己的鞋尖,「若是从未等,也不会直到今天才行这种事。」

    「皇上兴致高涨,多留了几日,我今日方才到家。知晓你被带走后,我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去把你要回来。」

    「你倒好,嘴上说念着我,手都让别人摸去了。」

    世子忽然狠狠一口咬在我的肩膀上。

    我吃痛,手里突然被塞了个物什。

    是一个藏着袖箭的暗器。

    世子仰头看我,舔了舔唇边的血:「专程给你准备的礼物。箭锋尖利,能杀死人。」

    我收下暗器,忽然心念一动:「世子今日将我带走,只怕表少爷心有芥蒂。」

    「我还怕他?」世子轻嗤。

    「奴婢不是这个意思。但您与表少爷毕竟是手足,莫要因为我伤了和气。」

    我试探着道:「不如世子挑些样貌好的姑娘送到表少爷房里,这样表少爷也能知晓世子的心意。」

    世子沉默片刻,慢悠悠吐出两个字:

    「分宠」。

    是的,我就是要找人分走姐姐的宠爱。

    她身为妾室,如今所倚仗的不外乎是表少爷的宠爱。

    可表少爷今日能在花园对我动上心思,自然也会为旁人动心。

    他身边的女子一旦多了,分给姐姐的爱就只剩一点。

    那么,姐姐倚仗的资本也便没有了。

    世子抬起我的下巴,「元宜萝,这是你第二次利用我。」

    「你还说自己喜欢梅花,真没看出你和高洁有哪点沾边。」

    我笑了起来,「那是诓表少爷的话,世子怎么也信了?」

    「我年少时就喜欢凌霄花,倚着高墙,肆意攀援,开得热烈。」

    「凌霄花?」世子品了会我的话,终于将我放开,「倒是像你。」

    「也罢,便依你的意,挑些漂亮的姑娘送给表兄吧。」他说完又嘱咐了一句,「先问问她们是否愿意,愿意再送。」

    我按照表少爷的眼光,挑了四个聪明姑娘,又仔细告知她们表少爷的喜好。

    我趁着姐姐午休时将人送过去。

    表少爷听了我来意,想也不想便开口拒绝,「表弟这是什么意思?莫非觉得我什么人都能接受?」

    他义正言辞:「我已经有了绮荔,怎会去看旁的女子?」

    可待看清这些姑娘的样貌后,他抿了抿唇,「不过既然是表弟的好意,我也不好拂了去。算了,把她们留下吧。」

    我亲自选的人,个个生得好、解风情、花样多,又豁得出去,我不相信拿捏不住表少爷的心。

    果然,表少爷被她们迷花了眼。

    一开始他还顾忌姐姐的感受,日日抽空去陪姐姐。

    可还有四个姑娘等着他呢,他再会管理时间,也不得不缩减陪伴姐姐的时长。

    姐姐知晓他宠幸别人后,气闷不已。

    「沈郎,你不是说你只喜欢我吗?现在这是做什么?」

    表少爷曾许诺姐姐山盟海誓,对姐姐心怀愧疚,常常迁就着姐姐。

    可那几个姑娘会陪他玩,穿着薄薄纱衣给他跳舞,姐姐却天生傲骨,放不下身段做那些他喜欢的事情。

    时日一长,他对姐姐逐渐没了耐心,总忍不住去找那几个姑娘。

    第一次姐姐去找他,他会跟姐姐回房,好言好语哄着。

    后面几次姐姐去找他,他找理由将姐姐打发走,事后再哄。

    到最后,他那点子愧疚烟消云散,竟指着姐姐,冷声呵斥:「谁让你管我的?」

    「你是妾,她们也是妾,你不比她们高贵到哪去!怎么我就非得去你那里?」

    现在府里都传,说姐姐失了宠爱,表少爷已经不去姐姐院子里了。

    可饶是如此,姐姐还是没有走入绝境。

    因为她被诊出有了身子。

    这是表少爷的第一个孩子,他格外重视。

    一夜之间,姐姐又得宠了,而且恩宠更甚从前。

    但我如今无暇理会这些事情。

   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
    我处心积虑接近世子,就是为了那件事。

    13

    世子说要和友人一同踏青。

    「宜萝,我明日要出趟门,你别乱跑。」

    他指着赏给我的金镯子,「若是发现你又去表兄那,我便用黄金打个脚链,将你双脚锁住,日后绑在我身边。」

    我轻轻拉着世子衣袖,「世子若不放心,不如带我一同前去?」

    「你?」世子并没有这个打算,他出门一向不带女随从。

    我仰头看他:「世子难道就不想我陪在身边吗?」

    世子忽然笑了起来,一脸玩味,「元宜萝,是不是你离不开我了?」

    我刚想否认,可看着世子殷切的目光,否认的话到了嘴边,又硬生生改了。

    「是。」

    世子似乎很满意我的回答,答应了下来。

    「那好,我带你出去见见世面。」

    我垂下眼睫,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内心的雀跃。

    世子和一个清贵男子共同郊游踏青。

    他让我唤此人公子,可我知道,来人是当今圣上。

    前世,皇上和世子外出郊游时心疾突发。

    因手边没有备药,荒郊野岭又寻不到大夫,皇上暴毙而亡,年仅二十三岁。

    我重生后,始终将此事记在心上。

    我将世子给我的赏钱买了能治疗心疾的药物,随身带着。

    救驾之功,能为我换来想要的一切。

    果然,皇上和世子爬到半山腰,在一处瀑布前停下。

    正感慨瀑布壮观时,皇上忽然紧紧捂着心口,跌坐在地,脸色白色吓人。

    跟在身后的太监惊呼:「皇上怕是突发心疾了!」

    世子将皇上平放在地上,急急问:「药呢?」

    太监们面面相觑,讷讷道:「没……没带来……」

    世子脸色铁青,可一时也只能抬起皇上的下颌,尽量让他呼吸通畅。

    就在这时,我将怀中准备了许久的药拿出,「我这里有治疗心疾的药。」

    世子狐疑地看着我,还是接过了药。

    太监连忙拦住,「世子,可不敢什么东西都胡乱给皇上用下。」

    「所以你要眼睁睁看皇上暴毙吗?」

    世子当机立断,没有盘问药的由来,直接给皇上服了下去。

    果然是花了大价钱买的药,效果就是好。

    没多久,皇上的呼吸渐渐顺畅,脸色也慢慢恢复如常。

    缓过来后,太监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尽数告知皇上。

    皇上朝我招了招手,「你身上怎么会有治疗心疾的药物?」

    「奴婢天生有心疾,时常将药物带在身上,以备不时之需。」

    世子霍然抬头看我,眼中闪过惊疑。

    「看来天不绝朕啊。」皇上脸上浮现一丝庆幸,「你救了朕,想要什么赏赐?」

    我当即叩首在地,「不过给了一粒药丸,原不该舍求皇上赏赐。但奴婢确有一事相求。」

    「但说无妨。」

    「皇上能否让奴婢脱离奴籍,重新做个良民?」

    在王府这段时日,我把月银都攒了下来,世子出手大方,又给了我不少赏赐。

    我盘算过,我用这些钱支个馄炖摊子,完全可以养活自己。

    皇上笑了起来,「你既救了朕,不用你说,朕也会为你脱离奴籍。难道你没有别的要求吗?」

    「比如,你要不要入宫伴驾?」

    皇上这话才说完,世子立刻变了脸色。他想开口,皇上却抬手制止了他。

    入宫,不过是跳入另一个深坑。

    我摇头,「奴婢福分浅薄,不敢侍奉皇上左右。」

    皇上这会才朝世子低声道:「怕什么,朕又不会夺人所好,不过帮你试探一下罢了。」

    随即他又问我:「那你可想嫁给世子?」

    「朕来做主,你便能成为世子妃。」

    我看向世子,他也看着我,各种情绪交织,最后变成了希冀。

    他在希冀什么呢?

    希望我答应还是拒绝?

    我并不知晓世子如何想,我也不在乎。

    我只遵从本心。

    「世子矜贵,不是奴婢能配得上的。奴婢所求,不过是成为良民而已。」

    片刻静默之后,皇上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世子。

    世子脸上铁青,掩在袖中的手紧攥成拳,又缓缓松开。

    他偏过头,不再看我一眼。

    皇上似乎极有兴致,「没想到崔浔还会被人拒绝啊。你是不知道,外头想嫁给他的人,能从城东排到城西。」

    只是看世子脸上难看,皇上只好敛了笑容,正色道:「难得你有如此心性。朕岂会只为救命恩人脱个奴籍?」

    「自今日起,你便是端阳县主,食邑千户,婚嫁自由。」

    我原先最多想过从皇上手里捞一笔钱,从未设想过什么县主身份。

    我大喜过望,叩首谢恩。

    世子的脸色却异常难看。

    在回府的马车里,他一声不吭。

    直到快到王府,他冷冷地说:「你是骗人的。」

    「我认识你这么久,你从未有过什么心疾。」

    「你今日前去是冲着皇上,冲着救驾之恩,根本不是想陪着我,对不对?」

    14

    我的目的已经达成,也无须再藏着掖着。

    「是。我曾在梦中梦过今日情形,便想着救下皇上。」

    可世子根本不在意我为什么会预知此事。

    他死死攥着衣摆,「元宜萝,这是你第三次利用我。」

    「我对你不好吗?你是没有心吗?」

    「我怎么没有心了?皇上在和世子出游时出了事情,世子难免会受牵连。我做此举,也帮了世子啊。」

    「你!」世子气极,偏过头再不理我。

    我想顺顺他的脾气,可他径直走开。

    我救驾有功封为县主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,传到姐姐耳里时,她失手打翻茶盏。

    「元宜萝她怎么配?」

    姐姐心中不忿。她一身傲骨,只做了妾,我这个陪衬的绿叶,一朝却成了县主。

    她越想越是愤懑。如今有了身孕,表少爷待她极好,她生了不该有的念头。

    她指着肚子里的孩子,泪眼婆娑,「沈郎既说爱我,我又怀了你的骨肉,你怎么舍得我做妾?」

    「我妹妹都能成为县主,我不能做妾。沈郎,你得娶我,明媒正娶地娶我!」

    饶是表少爷行事荒唐,但娶一个丫鬟为妻,他也从未想过。

    可姐姐抚着自己的肚子,恼道:「你若不愿意,这孩子我便不生了。」

    表少爷只当她是闹着玩,当下满口答应。

    在离开王府前,我专程去看了姐姐。

    15

    姐姐刚喝了碗安胎汤,瞧见我进来,面色微微一变。

    她依旧挺着脊梁,抬着下巴,「妹妹是来找我炫耀的吗?」

    「那妹妹怕是来错了,我过几日就要嫁给沈郎为妻了。」

    「沈郎说会为我挣个诰命。你是县主,我是诰命,在我面前,你也不会高贵到哪去。」

    我觉得有些可笑,「姐姐还在做春秋大梦吗?王妃此前托人给表少爷相看,看中了顾侍郎长女。」

    「两人交换了庚帖,不久就要成婚。姐姐是不知道这事吗?」

    姐姐一愣,随即笑了起来,「你拿这种事情诓骗我有意思吗?」

    我并不作答,定定望着姐姐。

    良久之后,姐姐终于敛了笑意,「你此话当真?」

    「是不是真的,你一查不就知道吗?」

    姐姐变了脸色,「不可能的!沈郎明明答应娶我为妻的。」

    「不过是哄你的话,你竟然当真了?」我知道她最重视什么,所以毫不留情地戳她伤口,「表少爷怎么可能放着高门贵女不要,娶你一个丫鬟为妻?」

    「那你呢?」她反问我,「同样是丫鬟,你怎么就能过得好?」

    「我是想借着高枝往上爬,但我从来没想挂在高枝上。高枝并不牢靠,我得做自己的根基。」

    沉默片刻,姐姐咬牙冷笑,「元宜萝,你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,和我扯什么大道理?」

    「我如今怀着沈郎唯一的孩子,太医还说是个男孩。我的前景一片光明,你不过空有县主名号。你有什么好骄傲的?」

    我施施然起身离开,「那我就看看姐姐的前景是如何光明。」

    她的贴身婢女小声提醒她,「姨娘,她到底是皇上亲封的端阳县主。你若得了她的助力,抬为良妾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。」

    「你毕竟是她姐姐,不如给县主服个软,请她帮帮忙吧。」

    姐姐听罢气得一拍桌案:「胡说些什么!」

    「我这种有骨气的人,怎么可能上赶子求她?」

   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    她会求我的,只是时候未到罢了。

    16

    在我离开王府前,世子终于来找我了。

    「元宜萝,你不肯嫁我,是不是觉得真正的我太阴鸷了?」

    我觉得好笑,「我虽时常恭维世子,但还是说了些真话。比如,我当真不觉世子可怕,相反,世子在我心中是个很好的人。」

    世子松了口气,又问我:「那你为什么不肯嫁给我?」

    这该怎么说呢?

    寻思片刻,我说:「我如今无意婚嫁,只想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」

    世子若有所思,没有多言。

    没多久,就传来了表少爷娶亲的消息。

    毕竟妾室先怀孕,沈家正急着为他娶妻遮掩呢。

    表少爷娶的正是顾侍郎的女儿。

    听说姐姐闹了几场,可无济于事。

    表少爷成亲那晚,姐姐借口腹中胎儿不适,将表少爷喊到自己房中。

    偏偏顾氏也不是吃素的,见一个妾室这么挑衅自己,摆起了当家主母的架子磋磨她。

    就在这时,当初我送给表少爷的一个丫鬓也传来了有孕的消息。

    表少爷喜上眉梢,姐姐却犯了愁。

    她肚子里的既非嫡子,也非表少爷唯一的孩子,自然也没那么金贵了。

    但她这个孩子根本没能生下来。

    她自恃傲骨,不甘屈居人下,时常顶撞顾氏。

    顾氏罚她去烈日底下跪上一个时辰,跪的时候还好好的,当天夜里回去却突然小产了。

    姐姐是在自己房中小产,不好怪到顾氏的头上。

    再者,顾氏是新娶进门的高门媳妇,姐姐只是一个贱妾,沈家断断不会为了姐姐为难顾氏。

    掉了孩子后,姐姐以泪满面,得了表少爷的垂怜。

    可她日日啜泣,时日久了,表少爷索然无味,也不去她的房中了。

    姐姐失了宠爱,身份低微,又为当家主母所不喜,在王府步履维艰。

    等上一段时日,姐姐总算想明白了这个事情。

    于是,她做了一个决定——放下傲骨,做小伏低,主动争取表少爷的宠爱。

    她像她曾经最不耻的人那样,为表少爷献舞、抚琴,穿上纱衣取悦他,甚至和其他妾室一起在床上供他玩乐。

    她也主动向顾氏道歉,声泪俱下地忏悔自己的过错,请求顾氏庇护。

    顾氏心地不坏,见姐姐没再闹蛾子,便也不再为难她了。

    姐姐的日子又好过了起来。

    可是,我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?

    17

    我给顾氏修书一封。

    当年姐姐偷盗文房四宝,污蔑到我身上。我离开王府后,一直在找此事的人证。

    花上一段时日,我总算找到了此前向姐姐收购笔墨的人。

    我在信中详细说了此事,又把人证送往沈家。

    我还告诉顾氏,务必仔细提防着姐姐。

    顾氏收到信后,细细盘问人证一番,随后将此事告知表少爷。

    表少爷一开始并不相信。

    他当初纳姐姐为妾,就是看中姐姐一身傲骨,品行高洁。

    可谁知,她的手脚不干不净。

    一开始,姐姐极力辩驳。可人证物证俱在,她辩无可辩。

    于是,姐姐梗着脖子说:「钱财乃身外之物,用钱财装点自身门面又何不可?」

    表少爷震惊地看着她,大失所望。

    他这才发现,他的喜欢从头到尾都是错的。

    姐姐刚得的宠又没了,府里的下人都不耻此事。

    姐姐为此记恨上顾氏。

    地竟然给顾氏下药,下的还是能令顾氏终身不孕的药。

    幸好顾氏多留了个心眼,见养生汤的成色不对,找来郎中询问。

    一查之下,查出这是姐姐的手笔。

    险害当家主母可是大罪。

    表少爷对姐姐早已心灰意冷,只嫌恶地看她一眼,将一切交由顾氏做主。

    顾氏下令将她杖毙。

    临到头时,姐姐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个妹妹。

    她失声大喊:「我妹妹是县主,你不能这样杀我!」

    她那样看不起我,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,却又来借我的势。

    顾氏犹豫片刻,竟当真看在我的面子上,饶了她一条性命。

    姐姐被打五十大板后扔出了府。

    她头昏眼花,行动不便,起身时没注意,又跌进了水潭子里。

    被人捞上来时,姐姐已经奄奄一息了。

    她揪着救她那人的衣领。

    「我的亲生妹妹是端阳县主,你去告诉她我的境遇,她会来救我,还会给你赏钱。」

    于是,还真有人跑来找我报信。

    「县主,你姐姐受了重伤又落了水,眼下正求你过去救她。」

    18

    姐姐浑身湿漉,半身血肉模糊,狼狈地匍匐在地。

    远远看着便触目惊心。

    「你来了。」

    她费力伸手,拉住了我的裙摆。

    我上好的丝绸料子瞬间沾了血污。

    我嫌弃地退后一步:「姐姐,别脏了我的衣裳。」

    她知道如今我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,只得乖乖听话,讷讷缩回了手。

    「宜萝,你快送我去医治。」

    我双手抱胸,「你求我啊。」

    她微微一怔,终究咬了咬牙,艰涩道:「我求你,送我去医馆。」

    我笑了起来:「原来姐姐这么有骨气的人,也会这样狼狈地求人啊。」

    她眼下情况危急,并不在意我的奚落,「快……带我去看大夫。」

    「你不会以为我来看你,真打算带你就医吧?」

    我低低笑了起来,生生笑出了眼泪。

    朦胧中,我好像看见了前世场景。

    我也是这样仰头看她,求她为重病的我请郎中。

    姐姐怎么做来着?

    哦,她让我自己爬去医馆。

    今日,我学着她的语气,淡淡道:

    「你要做一个有骨气的人,不能轻易求人。便是爬,也要自己爬到医馆。」

    姐姐满脸不可思议:「这和骨气有什么关系?我可是你的亲姐姐,你要眼睁睁看着我死吗?」

    原来她也知道,这和骨气没有关系。

    她也清楚,不送医是会死的。

    只是鞭子不打在自己身上,她便不知道疼。

    此刻四周已经围满了人。

    我高声道:「我这姐姐,品行不端。」

    「她做丫鬓时,便偷盗府中财物。」

    "做人妾室后又善妒,竟然给当家主母下药,妄图让主母终身不孕。」

    「主母仁善,没把她打死。但这等不义之人,即便是我亲姐,我也不会救助。」

    话罢,围观的人对着她指指点点。

    「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,方才就让她淹死好了。」

    「生得这样好,心肠居然如此歹毒,真是败类。」

    有人朝她吐唾沫,有人往她身上扔臭鸡蛋。

    姐姐的脸色又白又红。

    最在乎骨气的人被人这样骂,她简直羞愤欲死。

    我转身离开,众人自动让出了一条道。

    他们咒骂姐姐,可讲起我时,他们却说:「端阳县主大公无私,真有气节。一个娘胎里出来的,怎么会这样不同呢?」

    回去时,我心情大好,进了最出名的乐坊。

    可没想到,我好像又看见了姐姐。

    19

    乐坊里人头攒动,一名舞姬正翩翩起舞。

    她舞姿优美又利落,抬袖间自有一股铮铮之气。

    一曲舞罢,掌声雷动。

    裹王更是出面,说要将带她回王府。

    可偏偏在这时,有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。

    「庶妹自幼举止粗俗,怎能将舞跳好?」

    话音刚落,说话的人身着一袭薄纱裙,款款挽手起舞。

    「这不是刑家那位嫡女吗?听说她嫌舞姬以色待人,入乐府后只弹琴不跳舞。」

    「今日是她第一次献舞吧?不愧是名师亲传,当真极美。」

    她衣着太薄,在光影之下,依稀能看见身体玲珑的曲线。

    舞毕,她蹙眉看向先前的舞姬。

    「庶妹,瞧见没有,你舞技不精,跳错了两拍。」

    「我今日起舞,并非为抢你风头,只是怕你蒙蔽了世人,让人以为一曲好舞不过如此。」

    襄王夸她舞姿曼妙,说她还敢直言,改成将她带回王府。

    我眼看着这女子成为众人的焦点,先前的舞姬却无人理会。

    我走到舞姬身边,将世子给我的暗器送她。

    「这是何意?」

    「送你,或许你日后能用上。」

    她那嫡姐,太像曾经的姐姐了。

    我看着她,好像看见了以前的我。

    姐姐一面看不起我,一面借着踩我凸显自己,以我为梯往上爬。

    许是自己林过雨,便想为他人撑把伞。

    我希望她日后的路能好走一些。

    刚出乐府,我听人在街上叫嚷。

    他们说,沈家那被赶出去的侍妾死了。

    姐姐死了。

    死在了爬去医馆的路上。

    20

    成为县主后,我设了个善堂,广济穷人。

    我始终记得贵人给母亲的一饭之恩,即便那饭被姐姐倒掉。

    我还开了绣坊,招了一批女工。

    世子又跑来找我。

    他问我:「元宜萝,倘若婚姻不会捆住你的自由呢?」

    我并不作答,因为我还不觉得这个前提能成立。

    世子也没再追问。

    他想和我一起开善堂,还要入伙我的绣坊。

    我答应了。毕竟世子钱多,不要白不要。

    善堂做得有声有色,绣坊也越做越大。

    春日,世子在善堂的墙根下撒了凌霄花的种子。

    凌霄花自落地生根后便一路攀爬,爬到了墙檐。

    入夏后,热烈的、橘红的凌霄次第开放,缀满了一整面墙,明艳若霞。

    世子拉着我去看。

    「元宜萝,如今我也很喜欢凌霄花。」

    「因为,你们当真极像。」

    我看着生长得蓬勃热烈的凌霄一路攀援,直上青天。

    瞬间热泪盈眶。

    做凌霄花有什么不好呢?

    毕竟,人生何曾都如意,弱质未必不凌天。

    【完】